“不在朝堂，無須多禮。起來吧。”

男人的嗓音儒雅溫潤，徑直酥進了心底。莫筱染克制著自己不被影響，仍是裝作不經意地打量著這幾人。

當中的那人掛著極為溫和的笑意，面容雖是俊朗非凡，但終究比不得記憶中的那般天資灼人。那雙唇太過精致單薄，旁人或許覺得完美的好看，但莫筱染卻是不喜這種的。反而是端木宸那樣不薄不厚、線條柔和的雙唇更得她心意。

這般想著又憶起了方才的暧昧情況，小臉驀地有些發燙。

“臣弟貿然而來，還請皇上不要怪罪。”逍遙王當先笑道，端地一派謙和。

“三皇弟既已提前返京，一同前去也好，何來怪罪。”端木宸亦是寒暄一般道，“此次三皇弟再去長雲鎮，可有尋到什麽好東西？”

長雲鎮背靠險山，以珍惜藥材聞名，宮中大半的好參都是那裏來的，包括貴太妃送去千秋殿的那株。

逍遙王與齊豫王不同，新皇登基後他也未脫離朝堂，身居高位卻無實權，面上也不見結黨營私之跡。唯一有所改變的地方，便是喜歡上了奇珍異寶，時常出京搜羅，有些很是珍貴的便徑直送入宮中。

長雲鎮供應著宮中部分草藥，山深多有猛獸，但也會有人冒險去尋找珍貴藥材，是以逍遙王也常常會去尋寶，此番，似乎就被一株罕見的藥材吸引而去的。

說起來、萬芳閣被抄，並未找到與逍遙王有關的線索。

莫筱染卻是不信的，單單這搜集藥材的“愛好”、就讓人懷疑的很。莫非那奇特的蠱毒，便是長雲鎮流出的？看來可以前去打聽打聽……

逍遙王道：“此次是臣弟認識的獵戶，因家人患疾，冒險登上了長雲山巔，摘下了一株九瓣雪蓮。臣弟一聽聞，自然馬不停蹄趕去，多給了些錢財、也算求仁得仁，省了許多時日。”

端木宸道：“九瓣雪蓮？這倒是個罕物。”

“那皇上現在可看不見了。”逍遙王笑道，“臣弟已差人送去長樂宮了。”

“難得三皇弟有心，母後初愈，的確需要調理一番。”

莫筱染嘴角微抽，轉眸看了看身側的男人。或許是她的錯覺，總覺得這人和善的話語下帶著幾分“惡意”的揶揄，理所當然地接受著逍遙王的面子功夫。

這倒有點意思，皇帝不信任他就最好了。

幾句寒暄後端木宸便開口讓眾人進了驛站，莫筱染無視了逍遙王有意無意投來的視線，偷摸地看了看旁邊的兩人。

齊豫王很是玉樹臨風，雖然就外貌以及莫筱染的審美而言，還是端木宸更甚一籌。其餘的除去王爺身份、不缺錢的府邸、沒啥事物繁忙、更沒有什麽妻妾之外，也就沒其他了，莫筱染表示一點都不羨慕林淺欣。

兩人落後半步還有一人，便是她的兄長印楚君。他的眼角唇邊與印楚玥很相似，非常的漂亮卻又沒有那麽女氣，果真是傳聞中的玉公子之姿。

印楚君此時並未多言，然而面上還是對著“印寒璃”投來了目光，就像是普通地全了一個兄妹情誼。

莫筱染微笑著對視少頃後便再無更多舉動，印楚君則是看向自己身後。不用猜也知道是去留意印楚玥了，這才是真正的兄妹，印家人中也只有印丞相是真心待印寒璃的吧。

進了驛站，端木宸自然要與外臣一同，後宮眾人便去了另一側。

莫筱染先行要了一間上房，菱香鈺蘭伺候著將手裏的墨漬洗凈，又換了一身顏色相似的衣裳。她已經刻意地在妃嬪面前露過了袖上的黑點，應該是沒有人會想歪吧……

不過即使有人非要聯想什麽見不得人的事，她也沒有辦法。

換衣並未花費太多時間，莫筱染回到外廳與眾妃一同用膳。此處離京不遠，菜色與宮中的相差不多，只是趕了這一上午的路，此時聞著菜味兒便已然饑腸轆轆。

許是大家都累了，餐間鮮少有人說話，連一向事多的淑妃也顯得興致不高，如此一來，午膳時間占去的並不多。莫筱染凈了口，準備讓眾人各自休息片刻，一擡眼卻見印楚玥一張小臉蒼白的厲害，碗中的食物也未吃完。

這顯然是不正常的，莫筱染頓了頓，還是開口道：“二姐姐，可是身子不適？”

印楚玥立時轉眼看來，神色中有些驚異，像是對她的關心有些始料未及。莫筱染當做沒註意，聽著她輕聲答道：“嬪妾只是有些乏累，休息片刻即好，多謝娘娘關心。”

“夏日若熱感最為難受，二姐姐還是看看才好。”不等印楚玥再開口，莫筱染徑直吩咐道，“菱香，去請彭太醫。”

菱香轉出門，淑妃道：“既要與泌妹妹看脈，臣妾等還是先行告退了。”

莫筱染應了聲，卻是當先起身讓鈺蘭去幫扶印楚玥，口中道:“還要趕路，諸位妹妹好好休息。”

說罷轉身出了側廳。

上房中，印楚玥被攙扶著坐在了椅上，面色愈發蒼白，似乎更加難受了。莫筱染眉間微蹙，道：“鈺蘭，取些溫水來。”

印楚玥道：“嬪妾多謝娘娘。”

莫筱染略微頷首，不再多言。等待片刻，菱香領著郭太醫告罪進內。

隔著絲帕探好脈，郭太醫沈吟著道：“請問容華小主，近月可有感染傷寒？”

本是極簡單的提問，印楚玥卻是微微一頓，竟未及時回聲。莫筱染心中哂笑，開口道：“二姐姐前幾月落水了，想必是那時感染的傷寒吧？”

印楚玥像是立時恍然，道：“三月中旬曾在府中不慎落水，染了傷寒。不過休養半月，已然康覆，並未有何不適……”

看來她是想起了印夫人曾入宮說過她落水的事情，這才“放心”了，不用擔心印寒璃想到那次十五的事情，從而懷疑她與端木宸。

這人現在還對印寒璃有所戒心，若非現在她身體不適，想來自己根本看不出她的異樣神色。莫筱染搖搖頭，不由感嘆事事難料，如此剔透的兩個人，真不曉得前世因何才落下那般結局。

一絲似有若無的視線看來又迅速移開，心知是印楚玥的打量，面上保持著不清不淡的神情。只要他們的感情不影響她的性命，那她也是不願多事的。

這般想著，心口一陣隱隱鈍痛，莫筱染微驚，趕緊集中註意力，免得錯過了郭太醫的說辭，讓人生疑。

“容華小主將養時，可曾進補？”

印楚玥道：“是用了許多進補之物……”

郭太醫言下之意莫筱染也能猜到幾分，果真聽著印楚玥小聲地補充道：“食補的方子更是用了一月有餘……”

一個多月？這也太誇張了點。

古時的傷寒之癥雖能致命，但那多是窮苦人家、或是倒黴人家的遭遇，像印楚玥這般高門大戶的小姐，這傷寒實在是不值一提。

如此小病硬生生地進補了一月，印夫人可真舍不得閨女受一點苦啊。看著印楚玥還是那樣玲瓏有致的身段，莫筱染不由又是一陣腹誹……

“那便是了。”郭太醫道，“微臣雖不知容華小主當時病況如何，但還能推測一二。三月水還寒，小主落水沾染寒氣。這傷寒看似迅猛，實則不算嚴重，湯藥半月溫養最佳。然則小主輔以食療時日過長，這寒癥雖愈，卻有虛補之力留於五內。平日倒無礙，此番舟車勞頓，體內虛力流竄，是以才會頭暈目眩，胸悶氣散，腸胃擁堵。”

說白了就是好東西吃多了，莫非是營養過剩？

莫筱染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出聲，道：“這還有幾日才到的了玉涼山，郭太醫可有什麽法子讓二姐姐舒服點？”

說著也不去看印楚玥，這種事在外人面前，她自己也會不好意思，更何況古代的女子都沒什麽臉皮。

郭太醫恭敬道：“回娘娘，小主身體並無其他大礙，只需好好休息一兩日便可。若是實在沒有胃口，可煮些酸梅湯行氣散瘀、生津止渴。”

“如此便可？”倒不是莫筱染不信郭太醫，只是多這一句，面上的態度也顯得好看許多。

郭太醫道：“娘娘若不放心，微臣可開副寧神藥劑，如此小主便可緩解舟車之苦，也不會對身子有太大影響。”

莫筱染這才看向印楚玥，道：“二姐姐覺得如何？”

“煎藥費時，嬪妾不敢耽誤行程。嬪妾的馬車算不得顛簸，煮一壺酸梅湯帶上即可。”印楚玥溫順說到，臉色蒼白卻是讓人猶感大度得體。

“郭太醫以為如何？”莫筱染將問題拋了回去，橫豎不能讓她來決斷，這種小事也是如此。

“倒無不可。”郭太醫道，“只不過這日頭雖已經熱了，但以容華小主的身子，還是莫要喝涼的，入口以膚溫為最佳。”

一言說罷，屋中霎時沈寂。這一行車馬，怕是只有聖駕與鳳鑾才有足夠的空間、能容下兩個主子和一套小爐。

這麽說來，印楚玥若要好受些，就只能跟她、或者那人“擠一擠”了。莫筱染想著，勾唇一笑：“那二姐姐便與本宮一起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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